一朵或两朵白兰花用丝线穿起来,别在衣襟上,有岁月的优雅,也有生活的甜香。
下雨天,白兰花的清香被雨水压下来,湿润的空气里,那一层水雾似乎就是白兰花的花气,特别好闻。
坐在“养心寄庐”二楼的美人靠上,斜看出去就是这棵蓊郁的白兰花树,已有八九层楼高了,主干要两人才可合抱。1920年,瞿溪潘宅开建,1924年建成完工,白兰花在这期间植下,到今天,树龄也有一百多年了。
琦君在两篇文章里写到这棵白兰花。一篇是《下雨天,真好》:“墙边那株高大的玉兰花开了满树,下雨天谢得快,我得赶紧爬上去采,采了满篮子送左右邻居。玉兰树叶上的水珠都是香的。”她在《玉兰酥》则写道:“白玉兰并不是白兰花。白兰花是六七月盛夏时开的。花朵长长的,花苞像个橄榄核……母亲并不怎么喜欢白兰花。除了摘几朵供佛以外,都是请花匠阿标叔摘下,满篮地提去送左邻右舍。”
琦君在《下雨天,真好》里把白兰花写作玉兰花,在《玉兰酥》又说“白玉兰并不是白兰花”。温州人总是把广玉兰、木兰、白兰花这些木兰科的花都叫作玉兰花,琦君也不例外。琦君母亲做的“玉兰酥”,是广玉兰硕大而肥厚的花瓣裹上面粉鸡蛋糊,放油里煎出来的饼。
时间如白驹过隙,人世的沧海桑田,道是无情也有情。瞿溪潘宅的“养心寄庐”已改成“琦君文学馆”。2001年10月,琦君回到离别了半个世纪的故乡,参加了“琦君文学馆”开馆典礼。而一转眼,琦君作古已有十八年了。
两篇同题文章,写在不同时期,不禁令人心生好奇。那日特地邀约杨瑞津先生在“金临轩”美术馆见面聊这两篇文章的来龙去脉。杨瑞津先生说,1997年,收集整理先祖父刘景晨的诗稿,想请人作序,找到潘鉴宗在杭州的亲戚朱馥生,原意想请他作序,朱馥生则推荐了琦君,然后把琦君的通信地址告诉了他,还叮嘱不要把地址告诉别人。于是杨瑞津写信邀请琦君写序,就有了第一篇《父亲的两位知己》,也由此开始了与琦君的通信往来,牵起了琦君与故乡的联系。后来,杨瑞津把此文的手稿捐给了温州市图书馆收藏。琦君的散文集《永是有情人》收录了这篇。2001年岁末,温州举办纪念刘景晨刘节座谈会,杨瑞津去信请琦君为《刘景晨刘节纪念集》作序,于是就有了另一篇《父亲的两位知己》,后来文章以“梅花霜雪更精神”为题,作为《刘景晨刘节纪念集》的序言。
杨瑞津先生是杨雨农裔孙,也是刘景晨孙女婿。多年来,一直倾力收集潘鉴宗、刘景晨、杨雨农、琦君等温州先贤的资料,而不至于乡邦文化流散。杨瑞津先生说,琦君回乡时,他去见琦君,并告诉她前一封信中的《父亲的两位知己》的手稿已捐给温州市图书馆,问她另一篇的手稿是不是也要捐。琦君对他说:“你喜欢就留着吧。”
先人已杳如黄鹤。聪明的琦君,把“小春”留在了亲情怀拥的故乡。那个端着竹矮凳坐在后门口等“杨伯伯”与“刘伯伯”来的是“小春”,那个提着篮子站在白兰花树下的是“小春”……
白兰花开了,又谢了。花开花落之间,不觉已百年。我也喜欢白兰花,一朵或两朵用丝线穿起来,别在衣襟上。这种老风习,有岁月的优雅,也有生活的甜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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