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仁青：天宫就在牧村外

每天上学，我、次洛和卓央走出小牧村铁卜加，大概走一公里路，就到了伏俟城遗址。次洛家的小藏獒“白龙马”紧跟在我们身后，到了这里它便停下来，和我们告别，自个儿朝着家里跑去了。每天放学，我们三个与和我们不同村的“猪八戒”告别，大概走四公里，就又到了伏俟城遗址，“白龙马”早就在这里等候我们了。到了这儿，我们也不急着回家，有时就爬上伏俟城遗址的城墙，进入遗址内部玩耍。倒塌的城墙虽然已经和草原浑然一体，但依然高大地挺立着，阻挡住了在旷野上肆意呼啸的大风，所以，遗址内部比较暖和，芨芨草长得茂密又挺拔，我们就钻到芨芨草丛里捉迷藏玩儿，不时地，我们会在地上看到许多瓦砾、陶片什么的，一些瓦砾和陶片上还残留着依稀的纹饰，那是古人涂鸦的痕迹。我们随意捡拾起来，相互打闹着，然后毫不在意地把它们丢弃在那里。直到后来，有人在这里捡到的一片瓦砾上，写着几个汉字，引起省上专家老师们的注意，收藏在省上的博物馆了。我们这才知道，那些我们当石头玩儿的东西原来都是宝贝。

经常路过伏俟城遗址，次洛就对这些残垣断壁有了好奇心。有一次，他忽然问我:“这些破城墙里以前住过什么人吗？”

听他这么问，我就把我父亲讲给我的和在一本叫《青海历史纪要》的书上看到的东西讲给了他:“这是一座城，叫伏俟城，一个叫吐谷浑的民族在这里居住过。”我说。

“你说什么？这是一座城？”次洛听了我的话，惊奇地睁大了眼睛。

“是的。”我说。

“就像西宁城一样吗？”

“应该差不多。”我说。

“也像西宁一样有很多人吗？”

“应该差不多。”

“也有那么多汽车吗？”

“……”我愣怔片刻说，“那时没汽车，但应该有马车。”

次洛想了想说:“那他们住在这里干什么呢？”

“他们养了好多马，这种马叫青海骢，特厉害。”我说。

“你说什么？他们养了特别厉害的马？有多厉害？”

“有多厉害？诗人杜甫、李商隐都写诗赞美过呢。”

“这——么厉害啊！”次洛的眼睛睁得更大，一边说着，一边展开双臂，做了一个夸张的扩胸姿势，抬眼仔细打量起了伏俟城。那时候，我和次洛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，从课本里学过几首唐诗，知道杜甫和李商隐的名字，父亲曾找来他们写青海骢的诗句念给我听，还给我讲过关于青海骢的传说。

“那时候的人们把青海骢也叫龙驹，有时候还叫天马呢！”我说。

“你说什么？天马？”次洛直接跳起来，一步跳到我的跟前，圆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。

“是啊，怎么了？”我回答着，不由向后退了一步，他的口水已经喷到我脸上了。

次洛依然保持着双眼圆睁的姿势，大声对我说:“这么说，这里就是天宫啊！”

“天宫？”这会儿轮到我睁大眼睛了。

次洛已经不理会我的感受了，他登上伏俟城的城墙，远望着近在咫尺的铁卜加小牧村，说:“原来天宫离咱们的村子这么近啊，我怎么才知道啊！”

听他这么说，我便疑惑地问道:“这里与天宫有什么关系呢？”

“这里有天马，难道不是天宫吗？”次洛说，“孙悟空不是在天宫放天马吗？”说着，他站在城墙上，迎着呼啸的风张开双臂，他的衣服被风掀起来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。他忽然大声喊道:“这里是天宫啊！”卓央看着他，也登上城墙，学着他的样子张开双臂，大声喊道:“这里是天宫啊！”

那天，我们在伏俟城遗址玩了好久，直到太阳落山，天色暗淡下来，这才往家里走去。次洛一直显得很亢奋，他说难怪他从小就喜欢孙悟空，原来天宫和花果山都在村子跟前。他还替孙悟空遗憾道:“这孙悟空也奇怪，弼马温那么好的工作他不干，非要当齐天大圣，结果连一匹天马都没有。”